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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琴键(日子征文·小说)

2022-04-29 15:58:56 来源:永叙文学 点击:12

看着岳父罗默然顺着小区门前的小马路走远,武钢不放心地大声喊:“爸,您路上慢点!”

小马路北侧是一列路灯,南侧则是一座监狱的狱墙,没有路灯,狱墙上间隔很远会有一个照明灯。路灯和照明灯的配合,竟然把小马路映成了钢琴的琴键一般。一段明,一段暗。

罗默然倒背着手,没有理会武钢。他的头垂得更低了,看上去就如这清冷的夜一样,虽到了初春,但仍浸润着冬日的寒冷。

“爸,你到家打个电话。”说话间,罗默然已经走过好几个“琴键”,武钢的声音,经过围拢的双手,像被扩音了一般,传递到罗默然的耳边。罗默然仿佛停顿了一下,但他依然没有回头,而是继续前行。很快转过丁字路口,完全看不到了。

武钢黯然地往回走。停在家门前,许久都没按下门铃。

门里,都是他最亲的人,此刻,却是他最怕见到的人。门里很安静。安静得像一团迷雾,让武钢感觉呼吸都难以掌控。

突然,武钢听到门内一串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,他几个箭步就跨下楼梯,一直冲到小区门口才拿出手机:“小薇,我单位有事,去加班了,你们早些休息吧!”

“不行,你今天不回家,咱这日子就不过了。”

“小薇,你别闹,我先去加班,有什么事情,明天再说!”

这时,话筒里传来儿子武轩哲的声音:“爸爸,爸爸你快回来,你陪我玩儿!”

“小薇,我先挂了,到单位门口了。”

说着,武钢将手机关机。顺着罗默然刚刚走过的小路,他也一节一节地远离他的家。一明一暗间,他也犹豫,这样的逃避是否可以解决问题呢?哎,当兵的时候,纵使面对多么艰巨的任务,都不曾如此茫然过,真看不上这样的自己,真丢人!

自嘲见,武钢已进入监狱的层层大门,到了监区值班室,同事王晓宇很纳闷:“武队,今天不是您值班呀!怎么来了?”

“没事,哦,我有点事过来看看,你忙你的。”

“哦,好……”王晓宇说着,没有多问。武钢的话说得前后不一,笑容明显就是装出来的,脸泛着一股子青,青里隐藏着说不出的情绪。

监区每晚由四个人轮流值班,王晓宇正当值,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睡了。这四个人要像锁链一样,一个连着一个,共同为这一夜的监区安全负责。

武钢和衣而卧,一夜无眠,值班员交班的声音,巡视的脚步声,监视器的嗒嗒声,门禁的咔咔声,声声入耳。这混杂的声音,像不断塞入灶膛的柴禾一般,将武钢急于梳理的思维,熬成了一锅粥。

第二天,上班,忙。这是武钢的常态。

中午回到家,武钢见到母亲刘美莲正照顾武轩哲吃饭。看到武钢,武轩哲含着一嘴巴的饭菜喊:“爸爸,爸爸,一会儿暂留大战五百回合。”“行,行。”武钢心不在焉地答应着,闷头吃了一大碗。刘美莲见状,回了一碗。武钢没有拒绝,又吃下去了。

得到满足的胃,并没有带给武钢舒适感,反而以不间歇的疼痛来报复他。他按着胃,轻揉着。武轩哲并未发现爸爸的不舒服,而是满怀期许地拿过他正痴迷的象棋盘。

武钢一心二用,很快被武轩哲打败。收拾好家务的刘美莲,一脸阴郁地坐在他对面。

武钢让武轩哲去午休,问母亲:“娘,您,您没事吧?”

“我能有啥事,我一个农村人,在这里人生地不熟,谁能直接笑话我呀!倒是轩哲姥爷,我真怕他受不了,人家是城里人,人又这么好,让别人这样说,哎!”

“娘,小薇……”

“小薇上班去了,她的心思我懂,钢儿,你放心,娘不给你添乱。等轩哲能自己上学了,我就回老家。小薇说了,这几天不回来,去她爸哪儿!”

“哦,随她!娘,你不用多想,没事,这事儿能过去!放心吧!”

“钢儿,娘都这个岁数了,只盼看着轩哲长大娶上媳妇,就能闭眼找你爹去了。”

“娘,哎!”武钢不由自主地叹气,母亲为了自己付出一辈子,刚刚熬出来,又失去了老伴儿,现在为着自己照顾孩子,还要背负这样的骂名。自己真是不孝呀!

正在这时,手机响了,是罗薇薇。

“小薇,”武钢压低声音,“小薇,你吃饭了吗?”

“吃饭,你还有心情吃饭,这下你美了,你开心了,你得逞了,我爸不见了,你说,你昨天晚上跟我爸出去,到底说了什么?”

“什么?”武钢蹭地站起身,“不可能,昨天我……”

“你到底说了什么?”

“我,就说,就说……”看着刘美莲关切地目光,武钢说不出口。

“武钢,你快说!”罗薇薇的声音像透过浸泡在泪水中的海绵一样,已经含混不清。

“小薇,我这就过去,你在单位等着我。”

看着武钢匆匆忙忙地跑出去,刘美莲跟出来喊:“钢儿,你俩别吵架,你多让让她!”她听到楼下有了开门声,又生怕别人听到,慌忙关上家门。

武钢听到了,却根本没有力气回应母亲的话。他跑到楼下,开车。正午的马路难得的畅通,但武钢的心里就像压了千斤中的铅块一样,难以跳动。十分钟后,他赶到了罗薇薇的单位,市中心医院急诊科。

当武钢跑进急诊大厅时,看到满大厅都是人,几个浑身是血的患者躺在担架床上,大夫护士忙成一团。患者的血蹭到大夫护士的身上,看上去很惨烈。

一时间,武钢分不清哪个是罗薇薇,他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任何忙。他亦知道,不管发生了什么,罗薇薇一定会坚守岗位,工作十多年了,这一点,她和武钢非常像,从不以个人的原因耽误工作。想到这里,他赶紧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请假。

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急处理,患者被分到相对应的科室。还没喘息,又送了几个食物中毒的患者,紧急洗胃,化验。武钢已经认出了罗薇薇,罗薇薇自然也看到了武钢,但她没有过来说一句话,仿佛两个人是陌生人一般。

如此,一直到五点半下班,处理完接诊的病人,罗薇薇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进了更衣室。再出来的罗薇薇身着一身灰色的休闲服。这身衣服,罗薇薇已经穿了三四年。

武钢第一次意识到,这么多年自己对罗薇薇缺少的何止是陪伴呀!

武钢满怀愧疚地跟在罗薇薇身后。罗薇薇每走一步,都像踩到棉花上,深一脚、浅一脚,踉踉跄跄的。武钢忙拥住她,罗薇薇挣扎了几下,见挣不脱就由着武钢。

来到车旁后,罗薇薇并不急于上车,而是与武钢面对面质问:“武钢,你个混蛋!”

“小薇,爸爸真的联系不上吗?”

“你联系了吗?”

“联系了,他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。我们先去他顶班的钢琴店去看看。”

“不用了,我都打电话了,爸爸没去,家里也没人。”

“昨天,我……”

“你不要说了,我都能猜得出,你这么自私好面子,你肯定没说好话,要不我爸爸也不可能离家出走。他都这么大岁数了,身体也不好,他能去哪儿?这下你满意了吧!武钢,若我爸爸找不到,我们的日子也到头了!”

“我们这就去找!”

车爬行在拥堵的马路,噗噗而出的尾气,像极了人们宣泄的焦躁。尾气模糊了原本就弥漫着雾霾的黄昏,武钢只感觉有力无处使的无奈。

终于抵达后,罗薇薇的腿软到下不来车。武钢将她搀扶出来,拥着她一起爬上楼。

敲门。

许久。

未听到罗默然熟悉的响亮的应答声。

罗薇薇颤抖着手在挎包中翻腾许久,才摸出钥匙,钥匙发出悉悉索索的撞击声,混合罗薇薇难以自抑的呜咽声,让武钢的心抽得更紧。他握住罗薇薇的手,一起打开房门。

这是一套房龄长达三居室。从前年三月,罗薇薇的母亲文丽娟去世后,家里就保持了当时的模样。罗默然就像文丽娟还在一样,照常生活着。

罗微微抖声喊“爸,爸”,却扶着房门挪不动步。武钢冲进去,卧室,书房,客房都没有人,厕所、厨房也一样。冷锅凉灶。

再看,罗默然平时带的拎包还在门口的鞋柜上放着,里面钱包,手机一应俱全,甚至连家门钥匙都在。

罗薇薇突然想起,昨天下午,父亲是被自己匆忙带着离开的,她抱着挎包,无声地哭:将父亲变成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,竟然是自己,这么长时间,他究竟在哪儿躲御风寒呢!

武钢也惊呆了,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,他本以为只是白天寻不到,却未曾想从昨天深夜,罗默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,他就开始了无家可归的日子。

怎么就没送他回家呢?武钢狠狠地抽了自己俩嘴巴!

他叮嘱罗薇薇:“你在这边守着,我出去找。”

车出了小区,就是一个岔路口,武钢一脚将车刹住,不知道该往哪儿拐。多年在外服役,刚回来还不到两年,平时与岳父很少聊天,他常去那儿,喜欢什么地方,此刻真是一点都不知道。这种无知让武钢很慌乱,他狂按喇叭,刺耳的声音引起路人的不满,他讪讪地笑了笑,挂挡、踩油门,车行驶出去,还是去钢琴店看看吧!

来这里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万一,若万一?那……

钢琴店员说:“今天上午接到过罗伯伯的电话,他说家里有事,这个工作暂时不做了,还说这个月的工钱也不要了。我们还挽留来着呢!说工钱照给,让他不忙了再来。”

“是用什么电话打过来了呀?”武钢追问。

“他打的店里的电话,店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呀!不清楚呢!”

在武钢的坚持下,店员带他去看了钢琴店的值班室,晚九点到第二天的九点,十二个小时,罗默然需要在这里度过。

一床,一桌,一椅。一目了然。

武钢离开钢琴店时,才想到这么晚了,还没有通知母亲。

“娘,我和小薇有事,今天不回家吃饭了,你和哲轩自己吃吧!”

“行,你们别……”

“知道,娘,放心吧!”

挂断电话,武钢又少了一线希望,罗默然没有去他家。他到底去了哪儿?

开车回到罗默然家楼下,看楼上岳父家的窗口,射出淡黄色的光。他不敢上楼。

蹲在楼下的花池边,他在口袋中摸索了许久,才想到自己在爹过世之后,就戒烟了。

花池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,暗香浮动。

武钢突然想起,他和罗薇薇也是在这样的季节认识的,每次探亲假,他都要用很多时间陪伴罗薇薇,每每送她回来,两个人都要在楼道阴影里,相拥着,缠绵许久,难舍难分。

这幅场景,已经过去了十多年,两个人从两个家庭的独守苗,现在变成了他们共同的小家,守着两边残缺的家庭。

罗薇薇的母亲文丽娟是在前年去世的,身患肺癌的她,从家人担忧的神情中,猜出了自己的病情,她说:撑到武钢回来,把女儿交给他,就可以放心离开了。为此,武钢放下正在蒸蒸日上的事业,申请转业回家。武钢的转业申请,像石子一样击起了千层浪,武钢婉拒领导的挽留,他毅然决然地放下奋斗了十多年的事业。可转业手续的办理是有规定的,武钢是无法左右的。一方面,为手续办理缓慢而心焦,另一方面,为岳母的病情发展迅速而烦心不已。

正在这时,传来岳母病重的消息,武钢干着急,回不去。只得拜托母亲帮忙照顾一下。

或许是身心交瘁,从发现癌症到离世,文丽娟仅仅坚持了六个月。武钢请假赶回来时,看到罗薇薇呆愣愣地像木偶一样,被人指使着,想哭却哭不出的样子,心里难受极了。他下定决心,等回家后,一定要好好补偿她。

武钢的父亲武大强一直生活在老家,一座普通至极的平原农村。平日,武大强和刘美莲侍弄几亩薄田,养鸡鸭猪什么的,不落闲,攒点钱,一直想着填补武钢两口子。他们盘算着在家里生活,有吃有喝,在外面,动哪儿都得用钱,不能亏着孩子们。

去年八月,终于盼到武钢转业回家,武大强特意带着农产品来到儿子家,全家人一起动手,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,邀请罗默然过来吃团圆饭。

是呀,这团圆真是得来不易,武大强想着,武钢回来了,刘美莲就可以回家了,他再也不用进门出门一个人,家里除了牲口,没有一个会吭气的了。

酒过三巡,气氛热烈。武大强站起来,高举一杯酒:“我家钢儿终于回来了,现在我们这个家终于有主心骨了。我就可以卸任了。”

说完,他一饮而尽,坐下,头一歪,就没了气息。纵使罗薇薇这个富有经验的护士在身边,也没有一点点办法。

事后确认是心肌梗死。

岳母去世,已经让武钢感觉到心累,现在父亲又这样离开,武钢真是感觉到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无奈。

两年来,武钢融入新单位的同时,也真切地体会到罗薇薇的不容易。家务事是最没有衡量标准的事物,根本没有办法说谁对谁错。

罗薇薇和刘美莲,就像所有的农村婆婆和城里媳妇一样,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。之前武钢在部队,只是偶尔的听听,两边说说,也不感觉怎么累。现在则是每天都现场直播,根本没有任何脚本,可能前一刻还挺和睦的,下一刻,谁都不理会谁。

武钢夹在其中,真是感觉谁都不容易,只感觉都和睦时,家里是晴天,闹矛盾时,家里是阴天。阴晴不定时,他只恨不得天天躲在单位。

自打文丽娟去世后,罗默然自闭了许久,之后,他主动找了一个在钢琴点守夜的活儿。日子充实,忙碌。每次罗薇薇问起,他都说好好。罗薇薇和武钢也就下意识地忽略了罗默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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